我把理想镶嵌于生命的镜框。
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师范时的语文老师来新宁找我,在我家乡绿意盎然的河畔,他很恳切地对我说,你要走向成功,必须勇敢地走出你眼前的这些大山。我知道他话中的含义,一个人仅有理想不够,还需要有成就理想的环境;一个人仅有才气不够,还需要有宽广的视野和超越自我的高度;一个人仅靠个人的奋斗不够,还需要有扶携的圈子和支撑的平台。但我至今没有能走出眼前的大山,踟躇的脚步被种种因素所羁拌。经年累月,岁月在不经意间流逝,年华在淡淡的隐忧中消长。眼前的大山依然如故地横亘着,我几乎每迈出努力的一步,大山就多一级险峻的台阶。我已经走不出眼前的大山,凝滞的脚步被生命的藤蔓缠绕,人生若许多的希望与失望此消彼长,唯有心底的向往从来不曾泯灭过。
年轻时的向往就是溢满心胸的理想,那是圣洁的憧憬,那是高尚的追求。然而,我年龄太小就考上学校,年纪太轻就参加了工作,我还来不及用比较成熟的思想去设计我的理想、去谋划我的未来,就被刻板而忙碌的职业所困。我记得十余年的乡村教师生活,在那座祠堂改成的乡村中学,我在油灯下挑灯夜读的情景,那寒星闪烁下的落寞,那长风呜咽中的孤寂,那乡野空旷的静谧,我凝神沉思,我奋笔耕耘,为实现理想而辛勤地付出。我规定自己每天看一万字的书,写一千字的读书笔记,就这样一直坚持了近十年。二十四岁那一年,我有了一次走出大山的机遇。那一年,我被邀请参加由《中国青年》杂志社组织的改稿会,来自全国11个省的11位风华正茂的青年相聚河南确山一个部队招待所。一个省才一个啊,《中国青年》杂志社的编辑刘新平叮嘱我,要我珍惜这十分难得的机会。那时的《中国青年》影响力很大,几乎是所有中国青年顶礼膜拜的圣坛。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父亲一直送我到株洲火车站。火车开动的那一刹那,我在车窗口望着父亲有点担忧的双眼,我忽然想起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刹那间,热泪涌上眼眶,我在感动中走向一个陌生的地方,走向我一直想实现的文学梦想,走向我心目中神圣的理想。
然而,那次理想之神并没有垂青于我,改稿失败了。我把那次改稿失败的原因归咎于河南的大碗面条,我在确山下火车后,走进一家面馆,要了一碗一元钱的面条。好大一碗面条啊,还垒了两个鸡蛋,那是我至今吃过的最大的一碗面条。或许是大喜过望吃得太饱?或许是底气不足紧张得肠胃不适?最后的结果,11篇稿子,在终审时刷落三篇,我的那篇《青春惑》就是其中之一。其余的稿子都是三等奖以上,而我不仅没有获奖,就连发表都黄了。曾有市群艺馆的师长向我许诺,只要这次我的小说发表与获奖,我就能改变在乡村教书的命运。但这一切落空了,我的师长很为我遗憾。回家后我将《青春惑》所有的手稿付之一炬,我很清醒地认识到这并非是时运不济,而是自己的才气不够。正因为如此,这种打击使我的心灵遭受创伤,一种油然而生的自卑使我沉沦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知道理想不会一蹴而就,但我更强烈的感受是命运不会垂青于我。眼前的山太高,道路过于曲折,理想似乎遥不可及,但放弃理想又非我情愿。
于是,我把理想作为生命的向往。
一个人一生之中最漫长的经历,应该就是追求理想的过程。如果说,理想是一棵大树,你在攀爬这棵大树的过程中,期望理想之花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你渴望理想之果就在你头顶不远之处。然而,理想之树是一颗你爬得多高它长得多快的树,你明明看到理想的花蕾绽开,但从开花到缔结成熟的果子几乎要花费你一生的时间。如果说,理想是一条长路,那绝非是平坦大道,遍布荆棘与坎坷,漫步或行走只能在半途徘徊,必须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和顽强不屈的勇气,艰难地穿越与跋涉,直至耗尽生命最后一丝精力才有可能遥望到理想的城堡。
理想,是一个人生命中最珍贵最神圣的向往。在一个人的生命中,理想让青春激情澎湃,理想让心灵如醉如痴,理想让生命无比疯狂;在一个人的生命中,理想是你最钟情不忘的恋人,是你最贴心难舍的知己,是你最痴迷不弃的情人。然而,理想同样也是你心头纠缠不休的恶魔,是你灵魂深处难醒的梦魇。在你生命的历程中,你为实现理想而不懈奋斗,但你追求的理想往往没有结果,而只有艰辛的过程。那过程之中的体验,常常让人惶惑、迷茫、苦恼甚至心痛,只有等过程之后,你方能感悟追求理想是人生阅历的累积,是人生经验的沉淀,是人生价值的体现。
理想只能在奋斗中获取。 十年磨一剑,励得梅花香,这句话道出了实现理想的十年定律 。只要矢志不渝的追求,只要始终坚持不放弃,十年艰辛的付出应该是必有所获。
但并不尽然,我在追求理想的过程中,就曾无数次碰壁。尽管失败的教训没有使我一蹶不振,但热情却在不知不觉当中逐渐消减。理想在很多时候就像是一头雾水,被岁月的霜风吹散,在现实的阳光中消弭。我们放慢了疾走的脚步,在困惑的犹疑中,在无奈的彷徨中,我们踏向现实的路径。那一时刻,仿佛一粒微尘散失在渺茫的空中,有如一滴清露坠落在浩瀚丛林。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袭击生命的脆弱,激荡灵魂的伤痛。理想在生命的蜕变中衍化为向往,由理想到向往本身就是一种生命的蜕变。
我把向往定格在生命的遥远。
如果说,理想是人生的目标,向往则是人生的信念。理想是一缸浓烈醉人的酒,向往则是一壶清香淡远的茶。
理想轰轰烈烈,向往韵味悠长。
我心中始终飘扬着一张向往的风帆,这张风帆迎风张扬,催促我不停的前行,从来就不曾泯灭过心中无限的向往。
生命有多远,向往就会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