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田南乡土话叫“妈妈”——假

徐银飞 08-29 1

“妈妈”是母亲的口语,是天底下最美的称呼。世界上的语言成千上万、复杂多变,“妈妈”一词的发音却极为相似。据说这是因为除黑人外,其他人种都有2%的尼安德特基因,也就是说,人类起始于一个祖先,同发“妈妈”的音不足为奇。所以,“妈”这个音不仅国语用,英语也用,连畜牲也会。小时候,我家堂屋后面是生产队的牛栏,每当大母牛被牵出去犁田或吃草时,那头小牛仔就跟在后边向着它的母亲“嗯妈嗯妈”地叫唤。

外国的婴儿和中国的牛犊都异口同声叫“妈”,而新田南乡(境内知市坪-大坪塘-茂家-毛里一线以南乡村)土话对“母亲”的称呼却另辟口径,与“妈”相去甚远。

“ jià -假”是新田南乡人的“妈妈”。翻遍字典辞海,却发现“假”之音形义与“妈”风马牛不相及。假,形声从人从叚,叚( jiǎ ):非原本的,借也;“人”与“叚”合起来,基本义是“代理人”,引申义为“代理、借用”。就血缘关系而言,母亲百分之百是“真”的,即使当初妇产科摆乌龙或发生拐卖勾当,亦如此。湖南卫视都市频道“寻情记”栏目经常播出委托人DNA亲子鉴定的故事,结果呢,假的往往是父亲。而用“真”的反义词“假”代替亲妈,把千真万确的母亲叫作“ jià —假”,“假”作真时真亦“假”,可算是新田南乡土话称谓文化的奇葩。

“假”是新田南乡人面世后的第一声真正意义的发音,是最先学会、随口一生的音节词语。“假哎,假诰啵”“哎哟,假!”“假叨皮—”无论吃喝拉撒睡,喜怒哀乐愁,还是平平常常打招呼,调侃戏谑谈空白,新田南乡人“假”不离口,非“假”不可,不喊声“假”没指准骨,不把“假”扯进去就不得做。屌别个的娘,骂人家的“假”,更是争吵打斗的前奏曲和主旋律,不骂开不得场,不骂收不得尾,不极尽发泄糟蹋之能事不罢休。被骂的“假”当然不甘示弱,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之身,出言不逊去对付另一个“假”。不过,大约无所谓,等骂苦骂累了,被骂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假”回到屋里,跟左邻右舍几个女人家坐拢一桌,只消一罐滚泡茶,一碗坛子菜,便可风轻云淡,雾散气消。

“假”没日没夜地忙碌,打理菜米油盐,操持浆洗缝补,为崽女们支撑起遮风避雨的栖所。但生活中,人们似乎忽视乃至大不敬母爱,常常有意无意从语言上施以伤害。倘若借“假”的“代理人”功能,“假”遮表面,抵御妈妈被直骂,虽然看似阿Q精神,不也是对妈妈的一种呵护吗?这样看来,这个“假”字还真带点意想不到的奇妙,算得上一个英明选择。

可新田南乡人为何要用“假”来称呼自己的亲妈呢?溯古源今,终于在相关史料中找到大致解答。许慎《说文解字》曰:“姐本蜀人呼母之称。”蜀人就是四川人,在汉代“姐”是四川人对母亲的称呼。宋代则把母亲和原配妃子都称为“姐姐”。据叶绍翁《四朝闻见錄》记载,南宋第一个皇帝高宗欲立妃子吴氏为皇后,对吴氏说:“俟姐姐归,当举行。”意思是说,等姐姐从北方归来时,就举行册封皇后的典礼,这里的“姐姐”是宋高宗的母亲韦太后。吴氏答道:“大姐姐远处北方,妾岂敢干此。”意思是说,大姐姐此时远在北方,我怎敢当皇后?这里的“大姐姐”则是宋高宗原配妃子邢氏。而南北朝时期,母亲又称为“家家”。据《北史·南阳王绰传》记载:“(北齐南阳王高)绰兄弟皆呼父为兄兄,嫡母为家家,乳母为姊姊,妇为妹妹。”意思是说,北齐时期的南阳王高绰和他的兄弟们都称呼父亲为“兄兄”,称呼母亲为“家家”,称呼奶娘为“姊姊”,称呼妻子为“妹妹”。另据《新田县志(1978-2003)》“社会·方言”篇目(专业学者研究成果),新田南乡土话称呼“母亲”,普遍是叫“jie—姐”。但“十里不同俗,五里不同音”,在新田南乡土话村庄,人们称呼母亲时,应是融合了“jie-姐”“jia-家”两个发音,演化为“jia-假”这个新音节。于是,“假”成了新田南乡人的妈妈。

新田南乡的“假”承担着媳妇、妻子、母亲的使命,勤劳而疲累,善良又宽厚,顽强且脆弱。她们和古今中外千千万万的“妈”“姐”“家”一样,都是伟大的母亲--这就是我们心中的“假”,“假诰啵”。

只是新一代新田南乡人与时俱进,吐故纳新,为着迎合一种时髦流通,逐渐放弃原生态母亲称谓,舶来品性的“妈妈”完全盖过了根生土长的“假”“假诰啵”。但是,“假”,作为新田方言文化的基本符号之一,更是新田南乡人对母爱亲情的表白宣示,真的不该被取代、忘却,值得子孙后代永远珍惜、深切呼唤。

(徐银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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