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初，我从第一野战军第一兵团二军六师十六团团长的岗位上被选调来京，在中央军委举办的武官训练班学习，准备出任新中国驻外使馆武官的职务。6月25日，朝鲜内战爆发；27日，美军参战；28日，毛泽东主席发表声明，严厉谴责美国干涉朝鲜内政。之后，我参与了我军抗美援朝战争的前期工作。6月30日，周恩来总理召见中央军委情报部副部长刘志坚、外交部副部长章汉夫、原定派往驻民主德国使馆工作的西南军区情报处处长柴军武（即柴成文），并严肃地指出，美国杜鲁门政府不仅宣布派兵入侵朝鲜、侵占台湾，而且为进一步侵略亚洲做了全面准备。他们把朝鲜问题同台湾问题和远东问题联系在一起，所以我们需要派人同朝鲜保持联系。倪志亮大使还在武汉养病，一时去不了，现在要由柴军武带几个军事干部先去，其他人员由志坚负责挑选，汉夫帮助准备，争取快去，任命手续以后补办。7月5日，上级确定了以柴军武为政务参赞并兼任临时代办，倪蔚庭、薛宗华为参赞，张恒业为一等秘书，朱光为武官，我和刘向文为副武官的驻朝使馆工作班子。当天上午9点，我突然接到军委武官训练班的通知，要薛宗华、张恒业和我赶快到部里去，部领导找我们谈话。冒着大雨，我们中午12时准时到了部里。刘志坚副部长一见面就说：“你们是从野战军调来的师团干部，有作战经验，这次调你们去朝鲜，就是要很好地了解朝鲜战争情况，特别是美军的参战，这是中央十分关心的。”邹大鹏副部长紧接着说：“你们到了朝鲜，要处理好两军关系，巩固和发展两国、两军的友谊。”他们还说：“你们很快就走，现在时间不多了，赶紧去做准备吧，有什么问题及时提出。”我们几个人都表示，坚决完成领导赋予我们的光荣任务。第二天下午2时，周总理专门接见临时受命的我驻朝使馆人员，并与我们进行谈话。在座的有刘志坚和邹大鹏部长、章汉夫副部长、陈家康副司长。周总理根据目前形势，对朝鲜问题进行了分析：争取好的，准备持久，防止坏的。并指示当前的主要任务，是保持两党、两军之间的联系，及时了解战场情况和变化。总理的讲话简要、明确，他的神情严肃、凝重，环视着我们每个人时，带着认真、亲切和期望的目光，这是党中央的指示、要求和期望。听了总理的指示，我们每个人顿时感到党和国家对我们莫大的信任。接见结束后，大家马上分头进行各项准备工作。9日下午，我们一行数人乘火车出发离开祖国，奔赴朝鲜，去完成祖国和人民交给的光荣任务，我们每个人心情都很不平静……过鸭绿江大桥后，我们受到朝鲜外务省领导的迎接，当晚改乘专列于第二天早6时到达朝鲜首都平壤，朝鲜外相和苏联驻朝大使等到车站迎接。我们下榻在平壤解放饭店，并将其作为临时办公室，到达后立即着手展开工作。柴军武代办立即让我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国内要朝鲜1/50000的地图50份。14日，我带两位工作人员去平壤东华园领取地图，按地图标编号，对每一幅仔细进行清查，于7月15日装箱送回国内。第二件是从朝方领取朝鲜人民军制服，夏、冬装各一套，迅速送回国内。这两件事表明党中央对朝鲜战事的关注和重视，朝鲜战争与我国安危密切关联，我方在根据事态发展做应付的准备。7月20日，使馆党组决定派我和刘向文随朝鲜人民军一军团到前方去。到了汉城因没有电台，无法与后方联系，我在汉城与朝方内务省进行联系，并对前方战事进行深入调研，了解前方交战形势、美伪军情、兵要地志、社情和敌特活动等情况。8月下旬以后，美机出动架次批次增加，轰炸目标增多，轰炸范围扩大。特别是仁川和汉城一带，成为其轰炸的重点。美军战斗机低飞扫射，横冲直撞，狂轰滥炸，引起市区多处大火，浓烟直冲云霄，朝鲜百姓深受其害。我曾目睹汉城市区一位19岁的姑娘中弹身亡，另一年轻男子重伤丧命，很多家中传出的哭声令人痛心！美军疯狂轰炸的暴行，引起朝鲜人民的极大愤慨。9月1日，我接到倪志亮大使的一封信，要我抓紧了解美机轰炸情况。我立即按照要求，冒着生命危险在敌机轰炸时找好有利位置，现场观察统计，将每日敌机轰炸的时间、次数、架次、机型、弹种等情况，迅速摸清，并汇合友军信息，综合分析其规律特点，及时上报。
▲1950年9月，美军自仁川登陆。9月15日，美军第十军在仁川登陆。9月19日，中央军委决定，为尽快熟悉敌军装备、作战特点，熟悉朝鲜地形，经朝方同意，由我第十三兵团司令部情报处处长崔醒农、第四十军一一八师参谋长汤景仲、第三十九军司令部参谋处处长何凌登、军委炮兵司令部情报处副处长黎非和东北军区后勤部副部长张明远等五人，以大使馆武官名义前往朝鲜，了解战争发展情况。10月1日，我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对照周总理对抗美援朝战争形势的“争取好的，准备持久，防止坏的”的正确分析，给汤景仲和何凌登做了详细的情况介绍。他们二人听了也很有同感，我们进一步研究探讨了战争中的经验教训，并考虑我军作战应注意的问题。10月初，金日成向中国发出紧急求援信函：急盼中国人民解放军直接出动，援助我军作战。周总理致电指示倪志亮大使：根据目前情况，我武官观察组应分为两个小组，一个调查平壤附近及平壤安东线、平壤辑安线的各种情况；一个调查元山线及其以北山区各种情况。接电后，倪大使决定派我迅速整理材料，绘制朝鲜铁路图。我于次日上午将铁路图绘好，下午又将朱武官所标示的敌友形势简图缩小整理好，晚上交倪大使速报国内。为落实周总理指示，使馆党组决定由朱光武官率领汤景仲和何凌登、由薛宗华带领黎非和崔醒农分赴新溪、沙里院、南浦考察了解情况。10月7日敌突破“三八线”，占领涟川和开城。10月8日毛主席下发了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作战的命令。当天，倪志亮大使决定，柴代办、我、他及秘书继续留在前方，其余人迅速撤回后方。9日，两个武官观察小组先后撤回，汇报情况。战事日趋紧张，倪大使派我带领张明远和崔醒农去清津了解朝鲜东线战事情况。我们经价川、熙川、德川、宁远过黄草岭，得知咸兴已发现敌情，随即决定返回去满浦。15日经熙川，遇到朝方从平壤撤退的机关和人群，连过三个大山岭，16日到达江界，找到人民委员会。我们被安置在山沟里隐蔽，发现汽油不足，翻译韩光宪同志即去找人交涉，后在朝鲜后方局长处得到三桶油。当朝后方局长得知我们是中国军队干部时，提出想见我们一面。上午10时在内务部，朝后方局长和江原道委员长会见了我们，朝后方局长非常热情，激动地紧握我们的手不放，江原道委员长也表示极大的感激。互相问候后，我们简要地介绍了目前战争的情况。在我们谈话时，敌机不断在空袭，因为要到防空洞去躲避，谈话不得不几次中断。中午，他们还特别做了中国菜招待我们。下午我们便辞别了他们，向满浦开进。行至熙川见有哨兵，用朝鲜话问话，哨兵不懂，崔醒农便用汉语向前问话。得知原来他们是四十二军先头营，15日过江来的。我们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特别是随行的朝鲜人民军军官，他惊喜地跳起来，大呼“有救了”。情况紧急，我们立即赶到满浦，见到我军后勤人员，抓紧交涉火车赶运部队物资。处理完毕后，张明远副部长立即回到部队。当晚，我同崔醒农赶回新义州。19日晚在清城，遇到我大部队正源源开来。崔醒农第二天即归队。我21日到达新义州利民公司，找到倪蔚庭参赞，次日我随部分使馆人员迁往水丰。此时，抗美援朝战争序幕正式拉开。从7月5日确定赴朝任务，7月9日离开祖国入朝，至10月19日我中国人民志愿军大部队正式入朝参战共计100余天中，在当时严峻的形势下，在异国他乡，我和驻朝使馆的战友们坚守在朝鲜战场前方。我曾途经朝鲜数十座城镇，行程数千公里，亲历了战争序曲，目睹了战火风云。最终看到了抗美援朝战争的胜利，打破了美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显示了我们的国威军威，保卫了祖国，为世界和平作出了贡献。（原标题为《谱写抗美援朝序曲——回忆抗美援朝前期驻朝工作的日子》）本文选自中国文史出版社《抗美援朝亲历记》之《口述：我们的抗美援朝》，2023年7月出版。文字有删减，图片为编者所加。王大刚，时任中国驻朝鲜大使馆副武官；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二部顾问。
编辑：付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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