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坳上候鸟飞

南风坳上候鸟飞

刊发日期：2023-11-30 语音阅读：

◇廖加伟

天选鸟道南风坳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1200年前，谪居永州的一代文豪柳宗元挥笔写下这首千年孤独之作。而今，当我们了解到以蓝山南风坳为代表的永州，是全球9条候鸟迁徙主要过境道之一时，或许能更深刻地感受到这首诗中的孤独与冷峻。

打开全球候鸟迁徙路线示意图，数以亿计的候鸟在繁殖季节结束后，为了寻找更加宜人的气候和食物资源，由北半球飞到南半球，寒来暑往，形成了9条优美而又艰辛的跨国、跨洲长达数万公里的闭合曲线。其中4条经过中国，以东亚-中亚迁徙路线为最，候鸟数量庞大、种群众多。每年9月到11月，候鸟从寒冷的西伯利亚、内蒙古草原和华北平原等地出发，经东、中、西三路按照相对固定路线分别飞抵我国南部地区越冬或过境飞往更南之地。其中中部路线南迁候鸟必经湖南、江西，在烟波浩渺的洞庭湖补充能量，或繁衍生息；或继续南飞，憩息“北雁南飞，至此歇翅停回”而以“雁城”著称的湘中衡阳。

它们中的一部分则继续南飞，直到遇上温热分界的南岭山脉。巍峨的南岭，给候鸟体能以极大的挑战，反复寻找相对较低的垭口翻山越岭成了候鸟的群体选择。唐代大诗人李白来到永州九嶷山，身心疲惫的他，望着在此成群而过的候鸟，北望故里荆州，也感叹“余以鸟道计于故乡兮，不知去荆吴之几千里也”。

位属九嶷山系的南风坳地势险要。它与四海坪分布在云冰山左右两侧。西展是高耸入云、海拔1800余米的九嶷山核心景观三分石，东延则是平均海拔1400余米的崇山峻岭直接临武县西瑶。在高山夹峙之间的南风坳和四海坪，海拔却仅有860余米，成为整个南岭山脉最低的垭口之一。另一个方面，自南风坳和四海坪往北看去，分布了舜水、俊水、毛俊水库、白鸤洞水库等河流、湿地和水库，十分有利于南迁候鸟补给食物。

由此，南风坳、四海坪、军田等一带，像一道古老的门户敞开在天空之下。一代又一代的候鸟历经千山万水，穿过这三条均宽3公里左右的空中走廊翻越南岭，从寒冷的北国进入温暖的广东。每当秋冬时节，站在云冰山山巅往南风坳俯瞰，成千上万的候鸟穿行于湘江源头的灵山秀水，鹰击长空，沙鸥翔集，在天空中翩翩起舞；传来的声声悠扬鸟鸣，仿佛在诉说着对生命的热爱和对自然的敬畏。形成了世界上最为震憾壮观的自然景象。

在这个神奇的地方，生命的力量和自然的韵味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人鸟共洽湘江源

规律而漫长的候鸟迁徙现象，自古以来是劳动人民观察自然的重要内容。“舜（帝）南巡狩，崩于苍梧之野”。冬猎为狩，舜帝在九嶷山时应属秋冬，亦是候鸟群至时节。而南风坳一带山高林密，缺水少田，艰苦的自然环境和恶劣的生存条件，靠山吃山的瑶民历来就有狩猎传统。

然而，当社会早已脱离刀耕火种，却仍有一些人为满足饕餮异味瞄上了飞鸟。大灯诱捕、佯鸣以聚、巨网困猎，候鸟交易一度恶化成黑灰产业链，一些候鸟主要过境道的“鸟之殇”，一度引发社会高度关注。

既要金山银山，更要绿水青山。生态文明理念开始在全社会逐步形成共识。“熄灯静夜，让候鸟不迷航。”多年来，为了保护低飞过境候鸟不因城市灯光干扰迷路，蓝山县相关部门都会适时熄灭广场灯光和部分街道路灯，酒店和商家也自觉熄灭霓虹灯、外墙灯。

2013年，蓝山县被正式确定为湘江源头。保护湘江源头良好生态，成为蓝山时代的命题和历史的重担。

正是那一年，原蓝山县制鞋厂的下岗员工唐盛利，加入了县护鸟志愿者队伍，成为湖南省护鸟营一名营员，随后又成立“湘江源候鸟守护站”。每到候鸟迁飞期，他和志愿者们巡山护鸟，用满腔热情投入到护鸟、观鸟、拍鸟。一腔痴情，十年坚守，他被朋友们爱称为“蓝山第一护鸟人”。为更好记录观察到的各种候鸟，他早出晚归拍摄了《蓝山百鸟图》，填补了蓝山县域鸟类科学监测的空白，荣获湖南省护鸟营十周年“突出贡献奖”。在以他为代表的一大波候鸟保护热心人的持续努力下，爱鸟、护鸟成为全县上下的共同行动。

如今，每到候鸟南迁时节，万鸟过境，蔚为大观。当看到一群群候鸟或在天上飞过，或在田野低回，或在湿地栖息，我耳边忽然响起那耳熟能详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那是多么温馨的画面！

2023年11月，我翻看唐盛利的蓝山百鸟图素材，上面记录了他观察并亲自拍摄到125种候鸟，其中不乏珍稀品种。2019年、2023年，他在舜水河雷家岭段和东侧村田间，拍摄到了对生态要求极高、濒临绝迹的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彩鹮。而据蓝山县林业局最新观察的数据显示，过境蓝山的候鸟从过去60余种增加到了100余种，数量从200多万只增加到了350多万只。

环境好不好，候鸟全知晓。鸟类作为生物学重要指标，种群和数量的大幅增加，充分表明湘江源头的生态已经取得了肉眼可见的长足改善。

“万里衔芦别故乡，雪飞雨宿向潇湘”。鸟儿的歌声是大自然最动听的旋律,鸟儿的舞蹈是大自然最美妙的舞姿。当万千候鸟不远万里飞经南风坳、飞抵湘江源头，已经又能重新体验到久违的悉心呵护——我们不仅是在为候鸟提供安全过境的保障和呵护，更是新时代湘江源头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生态发展理念的执着。

候鸟经济新思考

11月3日下午，城郊富阳头稻田一处幽闭小水塘，三五只黑水鸡在追逐觅食；田埂上高高柳树上一只体型半米左右的白鹭栖息枝头；不时有六七只白鹭从天际滑翔而至，就像回到熟悉家园。

11月5日早上，白鸤洞水库湿地，60余只白鹭时而在碧空翱翔，时而栖息滩涂；忽而数只展翅1米有余的巨大苍鹭加入其中；三两只水鸭不时在水里惊起划开一路水花；近千只燕子则在附近雀跃翻滚。

11月5日中午，云冰山千户瑶寨人工湖，90余只白鹭不约而至。它们停驻树梢像一树含苞待放的白玉兰，惊飞时刻又似曼妙轻舞。一对青年游客在游船上支起手机，以这群精灵为背景开启直播。

……

2022年10月，湖南省林业厅首批划定12处候鸟迁徙通道重要保护区域，其中蓝山县就有所城镇南风坳、浆洞林场四海坪和毛俊镇军田3处共约21.3平方公里。此外，白鸤洞水库、楠市镇上下村、湘江源瑶族乡竹林村等，则有望列入下一批重要保护区域。因此，无论是古人的直觉，还是传统的考证，乃至经过GIS判图、无人机低空巡航等现代科学考察手段，都充分证明蓝山拥有的候鸟资源异常丰富而稳定。

飞鸟在侧，是传统田园美学的意象。人鸟互动，欣赏光滑漂亮的羽毛，聆听独特鸟语啁啾，是现代忙碌社会压抑心情的释放，也能满足人们认识自然、了解鸟类的渴望。而在东西宽3公里左右狭窄通道里汇聚的海量候鸟，也为深入研究候鸟迁飞规律提供了极大便利。

一瞬间，我对“千年鸟道，千年安全”又有了新的感悟。千年鸟道，是大自然馈赠送给湘江源头一份厚礼。

观鸟，极有可能将成为生活新时尚。

据了解，观鸟在欧美地区已经发展成十分成熟的产业，带动了设备、旅行、研学等一系列产业。国内“观鸟天堂”福建省明溪县，作为一个山区小县，他们独辟蹊径，将生态观鸟列为县域经济四大板块之一，政府引导支持打造观鸟线路，迭出的珍稀鸟种吸引国内外鸟友闻讯而来，每年数以万计的观鸟客汇聚明溪。

屈指一数，我县有好几个观鸟点位极富潜力：白鸤洞水库保存了大片湿地，大型鸟类易聚集，候鸟种群和数量极为稳定，而且距离厦蓉高速楠市出入口很近，外来观鸟非常便利，堪称全县观鸟第一位。云冰山四海坪观鸟站早已声名远扬，与军田候鸟迁徙通道覆盖了云冰山——毛俊水库旅游线路；南风坳候鸟迁徙通道和竹林村观鸟点，则覆盖了湘江源旅游路线。随着舜水河湿地保护力度加大，在塔峰镇富阳头村、保岗村等已呈大量候鸟聚集趋势。一些当地村民也已逐渐察觉到其中商机，正在着手投资建设观鸟特色民宿。

“秋风起兮白云归，草木黄落雁南归。”人因观鸟而愉悦，鸟因产业而更受关爱。

期待不久的将来，当南风坳上候鸟翔集，“走，去蓝山观鸟”会成为湘江源头又一新的景象。

作者：廖加伟    编辑：欧阳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