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们的政协----八小时外的政协

八小时外的政协

冯文训

 

纪念临湘政协35华诞,对其筚路蓝缕、丰功伟绩,自有贤能之士挥如椽巨笔。我想敲敲边鼓,写写八小时外的政协,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展示政协人的精神风貌。

秘书长的办公室有一个强大的磁场,茶余饭后,政协几个人就凑拢来了,天南海北,痛痛快快地“侃”,侃国际形势,侃党的政策,侃老百姓的忧患。侃来侃去总离不开“参政议政”这个中心。有一次我们侃到了中央电视台的两则广告,一是梦之蓝广告:“一个梦想,两个梦想,千万亿个梦想,中国梦,梦之蓝。”觉得这是一个很有问题的广告,“中国梦,梦之蓝”,难道中国梦的宏伟蓝图就是一瓶洋河大曲吗?简直是开政治玩笑!另一个是梦幻香皂的广告:“梦幻香皂,女人味道,你想试试吗?”一个靓丽的形象代言人勾魂勾魄地说。“试”什么,试肥皂还是试女人味道?公然的、赤裸裸的性挑逗,以性推商。D主任、H主任把茶几一敲,异口同声地说,堂堂中央电视台,怎能出这样的导向问题,写封信到中宣部好好地“参”他一本。结果不到十天,我们就收到了中央电视台的复函,大意是说感谢提了很好的意见,洋河大曲的广告词已经修改,结尾两句改成了“蓝色经典,梦之蓝”;而梦幻香皂的广告则立即停播。

当然,我们侃得最多的还是民生。诸如留守儿童的关爱,孤寡老人的赡济,城市交通的疏堵等等,都是我们不休的侃题。而且,我们常常将侃出的思想火花向上级政府、政协反映,往往还收到比较理想的效果。比如说,我们所侃的农民三轮摩托车执照考试问题。三轮摩托车是农民生产生活不可或缺的交通工具。交警规定无照不得上路,否则就要扣留、罚款。据不完全统计,仅临湘市就有上万辆农用摩托车,但有执照者不到两成。为什么绝大多数人拿不到执照呢?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网上理论考试无法过关,特别是年龄偏大的农民,拿惯了锄头的手拿不动鼠标,只能望“照”兴叹。令人想不明白的是,国考、高考都能纸质答题,摩托车驾考为何不能纸质答题。个中原因,无非是交警部门为了省事,不为农民兄弟设身处地着想。其实只要转变观念,增强服务意识,不仅可以纸质答题,甚至可以口头面试。死死抱着电脑答题的成规,无异于逼着牯牛下儿。我们将这一意见反映给省政协,省政协高度重视,拟作专题调研,明年在全省两会,甚至在全国两会作提案提出来,争取从制度上为农民三轮摩托驾考开辟绿色通道。

工余读书是政协的优良传统。我们成立了一个松散的读书小组,周一、周三晚上集中学习,基本要求是每周背一首唐诗,每月读一部名著,每季交流一次札记。有一天,窗外月白风清,树影婆娑,我们学习小组读完L主席全国获奖论文和F女士的散文《长辫子》,正在饶有兴趣地品味杜甫的《登楼》,忽然,笃、笃、笃,随即有人推门而入。来者是“童子功”深厚的小X。有人说他初小读了九年,我们都不相信,象他这么聪明,用膝盖可以倒车入库的灵泛人,怎么会四年功课要九年完成呢?但他却作铁杆证:真的,真的!小学同班女同学小我五岁、六岁甚至七岁的都有,要不是这些小妖精,我说不定也读了大学呢!进得门来,小X笑眯眯地说,你们读诗读得热热闹闹,我也参加一个。我说那不行,你先要读“撕”才能读诗,把新华字典每天读一页背一页,背完一页撕掉一页,解决了识字问题才能读诗。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料他却较起真来,狠命地读字典,不出一年,大有长进。有一天他又笃、笃、笃,敲开了我们学习小组的门,很严肃地说,出个题目考考各位老师:托坝村的托怎么写?我说,不就是提手旁写个“乇”字吗?他说,错,大错特错!W秘书长你是托坝村人,你说说看?W秘书长说,就是提手写毛字少一横,我们祖祖辈辈写了上千年还会错?小X哈哈大笑:连自己老家的地名都写错,还当秘书长呢?告诉你们吧,托音,凡作地名都是土字旁,而不是提手旁,新华字典上这么说,中央电视台也是这么说。我有点难堪,自己好歹在大学中文系泡过几年,怎么会阴沟翻船,被一个小学本科考倒呢?就反驳说,地名约定俗成,长沙的黎托,大托铺都写的是提手旁,难道都错了?小X说,那就是一个姓冯的别字先生造成的。一千年前他在长沙教别字,被赶到了圫坝,又把那个别字带到了圫坝,以讹传讹到而今。我心里已经承认了这个“一字师”,只是想不到年把的功夫,徒弟就打上门了。时过三四年估摸小X的字典早就撕光,读得滚瓜烂熟了,其识字水平远在我们之上。

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有一挂毛笔、一缸墨汁、一摞旧报纸,还有几张泛黄的宣纸,随时挥毫泼墨,笔走龙蛇。整个政协机关可谓翰墨飘香,书味浓浓,许多人在朦朦胧胧地做着书法家的梦。每到周末的晚上,总有四五个人聚在一起,你挥几笔,我挥几笔,个个牛逼哄哄,都说自己的字写得如何如何好,又“败”对方的字写得如何如何的差。特别是T主任,写几个秀气的、鸡蛋大的女人体,每每沾沾自喜,自夸圆润得很,活泛得很。得意时还把王羲之的圣教序搬出来作比较,恬不知耻地说:不相上下,足可以假乱真。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酒酣书意浓。记得有一个晚上喝了个七分醉,我跑到办公室挽袖提笔,在宣纸上挥了四个大字:淡乃至味。感觉很不错,遒劲、流畅、气势恢宏。正在自我欣赏的时候,W秘书长来了,看样子灌了二两酒,兴奋到了极点,见到那副字就啧啧称赞,好字,好字!谁写的?我谎称余大师喝醉了酒在这里随便写的。他惊叫起来:神来之笔,妙不可言!我故意淡淡地说,酒后的字有么蛮好唦?他眼睛一亮,几乎吼叫起来:你晓得啵?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就是酒后绝作,陆机的平复贴至今酒香犹存。无酒不成书,如果没有酒就没有兰亭集序,就没有张照的岳阳楼记。我搞一条黄芙给你,把这幅字转赠给我好啵?我说,那不行,真想要就拿两条黄芙来。他把大腿一拍:好,成交。于是我强敛笑颜把烟锁到了柜里,他乐不可支地把字捧在手上。第二天一上班,W秘书长就跑到我办公室,把桌子敲得咚咚响,恼羞成怒地说,想不到堂堂政协副主席居然是个大骗子!什么余大师之作,原来是你的鬼画桃符!字还给你,烟还给我!我说,想要就要,想退就退,世上有这么好的事?因人废字是何道理?他说出自余大师之手我是越看越美,觉得价值连城;出自你之手我是越看越丑,觉得分文不值。一个执意要退,一个坚决不肯。最后还是他作了让步:算哒,算哒,退一条烟好啵?我只好就坡下驴,同意二退一,但条件是必须马上把那副字裱起来悬于W府书房。于是我们再次成交。那副字至今还在W府书房得意洋洋呢。

政协四楼有个乒乓球室,这是我们健身的主要场所。说起打乒乓球,政协有两个特色选手。一个是Z师傅。其人其球乍一看都没什么锋芒,但要打赢他却有蛮难。你瞅准机会使劲抽过去,他退两步,手一舀,削过来了,你再抽他再削,还抽他还削;你改变战术也削过去,他削得更厉害;再改变战术挡一下,砰!他抽过来了,速度快,力度大,令人猝不及防。难怪有一年世锦赛,中国队为了对付强劲的瓦尔德内尔,派出神秘削球手丁松,打得老瓦眼睛翻白,输得莫名其妙。那个丁松看长相就和Z师傅如同一奶同胞,我怀疑Z就是得到了丁松的秘传,我们绞尽脑汁也难以战胜他。另一个是T主任,五短身材,肥胖,形同矮脚熊。他的球就是右手抽杀非常了得,只要右手的球出了台沿,他猛一侧身呜的一下就抽过来了,基本不失手,对手也基本接不过来。就靠这一招,他时常在政协乒坛耀武扬威。但是几经交手,我发现他有两大弱点,一是怕掰角,因为他手短脚不长;二是怕吊矮子,也是因为他手短脚不长。只要跟他打球,我就双管齐下,先掰角,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四五个回合下来,他就气喘吁吁,明明接得到的球也会放弃,因为他实在吐气不赢;接着是吊矮子,他一个球发过来,我的拍子略斜,往前一戳,球落在网子旁边,并且急速往回旋,他虽然奋力抢救,肚子扑到球台上,脑壳赳起,双脚腾空还蹬两下,但就是够不着球。如是再三,他就来气了,脸一垮,嘴一嘟,气哄哄地说,你打么子球,只晓得掰角吊矮子,这不算本事,再来一盘,再来一盘!

论打球水平的确有高低之分,但即使是输家也没有一个认输的。永不言败,愈挫愈奋,这大概也是一种政协精神。有一年的隆冬之夜,我们四个打计分球,一局下来几比几要登记在册,然后按积分分胜负。所有人的拼劲全都迸发出来了,兴起时,脱了棉衣脱毛衣,单衣单裤还汗流如注。最后索性许褚战马超,个个赤膊上阵,只有T主任还比较讲究,赤裸裸的上身还系着一条鲜红的领带,汗水一浸紧紧地贴在肚皮上,活象神话影视中吊颈鬼伸出的长舌头。鏖战三四个小时才分出胜负。听输者说,今天不在状态,来日再战。披衣出门,寒风凛冽,漫天皆白,雪下得正紧。

为了丰富八小时外的生活,陶冶性情,增进健康,我们按自愿原则成立了一个垂钓小组,每人每年交组费500元。春暖花开之际,橙黄桔绿之时,选个周末就到池塘钓钓鱼,轮流出车,统一埋单,平分钓果。说起钓鱼,内部公认有三大高手:鲢鱼高手G,草鱼高手F,舀鱼高手W(外号“W一舀”,因为他舀鱼从来不需舀两次)。G每到池边总是挺着钓竿,绕场一周,随即“核武器”就打出来了,往往别人还没坐好,他就大喊起来,W,快点,快点,舀鱼!这个叫声山响,穿透力也很强,方圆数百米都能听得见。其含义最少有两种,其一的确是要W去舀鱼,其二,也是更主要的,标榜自己钓到鱼了,兴奋,正象母鸡下了蛋,亮出嗓子唱:果果大,果果大。W百米冲刺,手疾眼快,一下就捞起一条肥胖的大鲢鱼。F则不慌不忙,左手持竿,右手夹烟,上口袋插几根鱼腥草,悠哉游哉,于僻静处侧卧莓苔草映身,不一会竿子就象弓一样的弯,大草鱼拼命挣扎。不敢高声语,怕惊池中鱼,F轻轻地拖至池边,W闻风而动,飞也似的跑来,庹把长的草鱼一舀而起,然后双手抱鱼头,举在胸口前,迈开八字腿,提左脚朝右崴,提右脚朝左崴,左崴右崴,扯起嘴巴笑,酽酽的口水往下流,流到嘴边,一吸,进去了;流到下巴上,又一吸,没吸进,滴到鱼嘴里了。他顾不得这些,笔直崴到鱼网,稳稳地把鱼放进去,最后还对着网里的鱼说:嘿嘿,还犟啵?还犟啵?很是得意,仿佛这条鱼就是他钓起来的。舀鱼的确是个苦差,跑个三四圈就汗直流。有一天,他把舀子一撂,拉起竿子,不知深浅地说,钓鱼冒得巧,我也来搞几条让你们舀舀看。结果从上午到下午,盯了一天浮标,眼睛都盯肿了,没什么动静。收工的时候,他把鱼网从水里提起来,人把高的网子空空如也,风一吹缠到了大腿上。我以为他一无所获,但过细一看,那网上挂了三四个寸把长的黄角,还有两条眼睛长在一起的小鲫瓜。不知怎的,看到他的鱼网,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晏殊描写早春的两句诗: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此后,他只好放下鱼竿,重抄鱼舀。

渔如其人,以渔看人。我最佩服的钓者是L主席。其一,坐定一个位子,不收工不挪窝;其二,不骄不躁,整天不开和(hú)也神定气静,仿佛长时间打坐的僧人。我想,他的可贵之处就在于“韧”,工作上“韧”,写文章“韧”,练书法也“韧”。用他的话来说,只要坚持,总可以把萝卜呠成茴。他还说,钓鱼嘛,不讲钓多钓少,关键是来感受大自然,感受人与人的和谐。老实地说,他的“钓”也曾出过大风头的。有一次在江南,从头到尾他钓了三条鱼:从肚皮钓一条鲫鱼扻把长,从尾巴钓一条草鱼扻把长,从鱼翅上钓一条鳊鱼也是扻把长。一称,每条各三两,总重0.45公斤。三条鱼,三个不同的品种,钓三个不同的部位,重量相等,长短相同,这种旷世之钓,非高手莫之能,舍L其谁也?我们不得不啧啧称赞:神钓,神钓!

本文草就之后,我请C主任斧正,C主任支吾了半天,意思是,说是材料吧,不象;说是散文吧,也不象;说是小说吧,更不象,无从下斧。是啊,写惯了材料,突然要写这种东西,就象舞剑的手突然舞起棒,的确有点蹩手蹩脚,结果就是三不象。但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阔别政协的强烈思念——思念其清风,思念其和谐,思念其奋进,更思念那群可亲可敬的政协人,大胆将这寄托思念的文稿交了出去。好在阿Q似乎说过,三不象也是个东西。

 

(作者系政协临湘市第八届委员会副主席)

作者:刘泽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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